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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士永/把人類文明重置於環境變遷的歷史糾結裡──《瘟疫與文明:人類疾病大歷史》

時報出版的《瘟疫與文明:人類疾病大歷史》譯著,原書是2021年美國奧克拉荷馬大學古典學系教授凱爾.哈珀所著,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發行之Plagues Upon the Earth: Disease and the Course of Human History。哈珀過去出版過不少探討歷史變遷影響早期人類的文化發展的著作,但多半僅關注古代文明的分析。這本《瘟疫與文明》則貫穿數千年的疾病變異與現代人類生活的經驗,其敘事風格顯然要比過去更為宏大也複雜許多,對作者而言無疑也是一番新的挑戰。 嚴格來說,過去並非沒有學者做過類似本書主旨的研究;如阿爾弗雷德‧克羅斯比(Alfred Crosby)在上世紀70年代出版的《哥倫布大交換──1492年以後的生物影響和文化衝擊》,就主張史學書寫應突顯長期被忽視的生物和生態,不該只聚焦於個人或族群的歷史。而威廉.麥克尼爾(William McNeill)的《瘟疫與人》則以編年史的手法,探討歷史上傳染病如何肆虐歐洲、亞洲、非洲等文明發源地並形塑不同文明特色的過程。晚近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的《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更透過生物地理學、演化生物學、語言學、文化人類學等視野,分析生態及環境因素對於各地民族發展速度與文明落差的影響。比起前人,本書的特色在於把生態學、演化論,甚至是DNA變異的最新概念,統整於數千年來的歷史論述與文獻分析之中,藉此呈現出文明發展與疾病變異間相互形塑的辯證關係。



哈珀從回溯人類文明的起源入手,運用當前已知的古代DNA證據,以演化樹的方式聯繫上微生物何時出現跳躍式的變異,以及這些變異後的微生物又何時達到瘟疫規模。他追蹤了人類歷史上許多重大瘟疫的演化,如梅毒、瘧疾、傷寒、黑死病、天花、黃熱病、霍亂與流感等;根據歷史文獻與科學證據探究人類行為造成微生物變異的可能源頭、發生時間,甚至事後的防疫舉措及後遺症。 從新石器時代人類第一口炙熟的獸肉,到當代因人群接觸而快速演化的新冠病毒,本書論證範圍涵蓋了人類群體中許多新興疾病的源起與定型,將疾病變異為瘟疫的原因與歷史上之奴隸制度、社會狀態、農耕形式、人口增加及遷徙等複雜且多變的關係聯繫起來,並警告只要特定的社會與生態因素依然存在,某些疾病的變異與擴大為瘟疫形成之威脅仍將與我們長相左右。借用《老子.五十八章》的說法:「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恰好可作為本書主旨中瘟疫與文明辯證關係的腳註。


哈珀寫作本書最令人驚豔的手法,便是從疾病與生物演化的視角,把人類文明重置於環境變遷的歷史糾結裡,證明人類與疾病,尤其是寄生蟲病,都是生態與生物圈的要素,從未真正站在對立的兩端,而是處於相互依賴卻又拮抗的微妙狀態。與過去僅從醫學或人本史觀的敘事不同,哈珀基於生物演化與基因學的證據,指出疾病的歷史就是「人類移動與權力、貧窮與富庶,進步與其不可預知的結果間之糾纏」。 這類疾病或生態文明史的研究,長期以來糾結於內外史的調和,甚至還經常出現內、外史各說各話的情況。但哈珀在書中的敘事與辯證都能緊扣主題,並適時地提出歷史實證與科學專業的支持證據。無怪乎本書出版不久即聲名大噪,當年入選為年度非小說類作品新書推薦(A New Statesman Essential Non-Fiction Book of 2021),次年再獲美國出版商協會(Association of American Publishers)的科學、醫學和技術史專業學術卓越獎(PROSE Award),以及由學院暨研究圖書館員協會(Association of College and Research Librarians)頒發之年度(2022)優選傑出學術標章(A Choice Outstanding Academic Title of the Year)。不過也正因為原書內容不只是傳統的歷史敘述,還有大量的科學知識,在翻譯上就顯然要比一般歷史著作困難許多。 對照原書內容,時報出版之中譯《瘟疫與文明》不僅忠於原文,更在科學詞彙與概念的翻譯上令人信服。無庸置疑地,《瘟疫與文明》是一本註釋與參考資料豐富且觀點新穎的鉅著,而中譯本的問世除讓大眾讀者可以趁熱展讀外,專業研究者還能品味內外史交互徵引的餘韻。




Kyle Harper瘟疫與文明:人類疾病大歷史

微生物終究會適應人類創造的新環境

那些最嚴重的威脅,有可能我們根本看不到它迎面而來


作者|劉士永 美國賓州匹茲堡大學博士;哈佛大學燕京學者、奧勒岡州立大學春秋講座、歐盟Erasmus Mundus學者、俄亥俄州立大學歷史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臺灣漢學講座等;現職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研究員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合聘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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